2018年是改革开放40周年,这40年间祖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我的人生经历也与时俱进,变得更加丰富多彩。现在还有2个月就到年底,也该忙里偷闲认真回顾一下自己的40年了。
1952年父亲受梁思成先生指派,来到天津大学帮助筹建建筑系,我就出生在天津大学校园。母亲出身孔氏名门,言传身教,我自小品学兼优。小学读的是5年制实验班,1965年参加升初中考试,成为天津实验中学的小状元。当时父亲对我寄予厚望,新学期开学后为我过12岁生日时说:“你将来长大不读清华,就读北大,由你自己选择。”但是文革彻底打破了我的梦想,1969年春作为68届初中毕业生,来到内蒙古哲里木盟通辽县插队落户。不满16岁就远离家乡,在荒蛮的塞外开始知青生活 ,可以想见其困难重重。
1977年8月底,在天津大学建筑系执教半生的父亲突发心梗,59岁就撒手人寰,英年早逝。我接到家里的电报,急忙从通辽赶回家奔丧。遗体告别时,我深切地感受到建筑系师生对父亲的敬重,下定决心一定要考上大学,告慰父亲在天之灵。后事处理完毕,我暂且留在家里陪伴母亲,抽空去蹭工农兵学员的数学课 。我觉得他们的进度太慢,不解渴,讲课老师非常赞赏我的自学能力,也很同情我的境遇,热情地鼓励我自学,说有问题尽管来问他。
10月份一听到改革高考的消息,我就带著仅能找到的几本中学课本返回了生产队。内蒙天气寒冷,10月中旬就进入冬闲了,我每天坐在起伏不平的土炕上,拥著棉被,啃著苞米面饼子,坚持复习功课。12月底终于盼来考试的确切消息,我和村里几位回乡知青约好一起去公社赴考。
考试那天飘著鹅毛大雪,我和伙伴们清晨五点半就冒雪出发了,公社距离大队15华里,我们赶到公社卫生院整整花了两个小时,按照规定书包是不让带进考场的,我们把书包交给熟人代管,就赶紧奔公社中学考场了。
15分钟后终于赶到考场,大家如释重负,刚刚喘了口大气,我忽然想起准考证拉在书包里了。没证进不了考场,我只好又折回卫生院取证,来回跑用了25分钟,赶回考场已经开考10分钟,管理员还算通融,放我进去了,直到交卷我身上的汗都没干。因为迟到,数学试卷最后一道大题,我原本是会做的,只因时间紧只完成了一半,心里遗憾极了。
1978年初我焦虑不安地盼来了入学通知书,竟然是志愿外的通辽师院物理系,我不甘心跑到县教育局打探,才知道哲盟考高分的知青都被扣在此校,美名曰为地方培养师资。我内心充满了无奈和不甘,想要放弃报到,转年再报考心仪的高校。但是又听说文件规定倘若放弃录取,转年不许参加高考,何去何从,实在太纠结了。
一直关爱我的老乡们都劝我不要放弃,他们说:“孩子,你在这太苦了,有机会就先走吧,别老想著吃面包,吃馒头也比吃窝头强啊!”朴实的话语不是没有道理,他们七手八脚帮我打点了行装,我就这样不情愿地去通辽师院报到了。
入学后我才知道自己的高考分数高于该校录取线90分,而且因为志愿中有吉林大学固体物理系,就被分到了师院物理系。77级的学子都是厚积薄发的,学习氛围很好,我们班里还有北京四中老高三的学生,人家可是哲盟高考第三名啊!看到班里除我而外,都是新老高中毕业生,我心里颇有压力,很快就投入了新的学习环境,并且暗下决心决不能在学习上落后。
远在南京的大堂兄听说我考入大学物理系,非常高兴,马上寄来了自己在文革中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《居里夫人传》,并在扉页上亲笔写道:这就是你的学习榜样!大哥的鼓励更坚定了我学好物理学的信心,恨不得把插队耽误的八年半学习时间夺回来。
第一学期的主课是高等数学、力学和英语。我原来只有初一的学习基础,高考完全靠自学,许多知识点不够扎实。班里有13位老高三同学,入学前都是高中的数学或物理老师,他们都是我虚心请教的老师。期末考试我数学和英语都得了100,力学是98,在班级名列前茅。我心里有底了,有信心在今后的学习中继续力争上游!
我在插队时自学过一些英语,在班里很受英语老师青睐,每当同学们在课堂提问时遭遇滑铁卢,我就是老师的王牌。二年级末英语结业,我主动帮助同学们复习,力争不让一位同学掉队。我前排的小同学是应届高中毕业生,对英语学习很感兴趣,我俩每天见面就用英语交流,后来还一起学了一段世界语。
无线电实验课也蛮有意思的,两位同学组成一个实验小组。我的同伴动手能力很强,在高中时就热衷于做科学小实验。我俩搭档非常默契,我负责预习实验讲义,上课时讲给他听,然后他动手操作我配合,最后我执笔写实验报告,每次我们的成绩都是优秀。
普通物理4门课程学完了,大三开始学习理论物理课程,还新开了《数理方程》。许多老高三同学由于家庭负担重,学习压力越来越大,他们喜欢借我的课堂笔记,因为我在上面都加了自己的理解,对他们的学习很有帮助。
四年的大学生活紧张而愉快,我们用的都是全国通用教材,授课老师也都是业务尖子。四年中我始终保持著旺盛的求知欲和充沛的学习精力,就像海绵一样吸纳各种专业知识,不仅很好地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,还做了不少课外习题集,被同学们称为“题王”。我不仅各科考试成绩均在90分以上。还连任4年校团委委员、2届校学生会宣传部长,先后获得优秀学生干部、内蒙古自治区三好学生等殊荣,最终以优秀毕业生身份留校任教。记得数学老师很赞赏我的钻研精神,毕业多年后我去大连看望他,他说教过这么多学生,只有我追问的问题让他觉得难以招架,常常要回家去找参考书看,第二天才能给我一个正确的答案。
记得读大三时系里搞了一次科研讲座,我被老师指定首先登台,论证的题目是《伪圆周运动》。作为学生,面对台下200余名同学和师弟师妹们,内心相当紧张,面对黑板板书时我呲牙咧嘴,转过身来却能神采飞扬。讲座结束后,学校教务长给我的评语:“语言精练,论述准确,天生就是当老师的好材料。”那次教学实践,我给师弟师妹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像。去年在大连与物理系79级师弟师妹欢聚时,他们还提起此事,说当时以为我就是老师呢,大家都喊我“伪圆周老师”。
1973年我作为积极分子在公社参加整团时入团,后来被大队列为入党重点培养对像。1976年通辽县工作队到大队蹲点,曾找我谈话,要培养我做大队的女支书,我一夜未眠深思熟虑,第二天一早还是把入党志愿书交回去了。工作队长问我为什么不填?我回答说父亲的问题还未定论,其实我心里的愿望是将来一定要读大学。
考入大学后,系领导要我担任班级的团支部书记,我推给了班里的唯一的一位年轻党员,自己做了副书记,辅助他搞好工作。后来同学们对那位书记不太满意,系辅导员又找我谈话,我又力荐另外一位男同学作书记,新书记工作积极,毕业前夕光荣入党。这是我们四年大学生活中唯一的入党机会,当时班级支部书记曾找我谈话,说党员投票我得票最多,但系里已确定我留校,好像鱼和熊掌不能兼得,况且凭成绩留校别人不能替代,是否能把入党名额让给别人?我当时就同意了,结果名额给了蒙语班的女生莲花。她为人朴实,在学校表现不错,但学习成绩较差,本来是没有机会入党的,直到现在莲花还说这个机会是我让给她的。
1982年初我大学毕业留校,分在现代物理教研室讲授《量子力学》。为了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准,更好地胜任教学任务,第二学期我就自己联系到南京大学物理系进修,专攻蔡建华先生的《量子力学》和龚昌德先生的《数理方程》,这二位可是界内的学术大腕啊!
进修结束返校,开始为79级学生讲《量子力学》课,一讲就是4年。1983年底自治区准备搞出国培训班,在各所高校选拔教师进修外语。当时我的英语水平在青年教师中是比较突出的,就报名了。但是领导希望我留校执教,虽然有些心不甘,最终还是服从了学校的安排,继续安心教学。呼和浩特市一年的英语培训班结束了,自治区又在全区举办英语水平考试,东部的考点就设在师院。我很想检测试一下自己的英语水平,于是经学校同意参加了考试,竟然考出了东区第一名的好成绩。这次学校领导挺通情达理的,推荐我去自治区参加选拔,但最终还是被顶掉了。我努力了,但那次机会并没有属于我。
留校后我一直想读研深造,但是学校要求我服务4年后才允许报考。1986年夏终于通过研究生考试重返故里,在天津大学精密仪器系攻读光学工程研究生3年。开始读研时我心里很有压力,自己从通辽师院毕业4年了,现在要和天大南开等重点大学的60后年轻学生共同学习,而且还面临著理科向工科的转型。
好在我的物理本科基础扎实,读研成绩还不错,尤其是统计学拿到了98的高分,得到授课老师的赞扬。所有考试科目和论文答辩都顺利地通过了,我在《天津大学学报》上发表的毕业论文还被EI检索,1990年初我终于拿到了天津大学的工学硕士学位。
1969年到内蒙古插队落户。1977级大学生。1986年考入天津大学研究生,毕业留校任教,天津大学教授。曾多次出国访问交流,参加国际学术会议。闲暇捉笔,曾在天津市一级报纸副刊上发表文章30余篇。